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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弥曼:寻找鱼“爬上陆地”证据的女人

张弥曼:寻找鱼“爬上陆地”证据的女人

2018年2月27日,张弥曼在办公室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。新华社记者屈婷摄

3月22日,82岁的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张弥曼,在巴黎摘取了“世界杰出女科学家奖”。

这一奖项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欧莱雅基金会1998年设立,每年授予全球五位为科学进步做出卓越贡献的女性。颁奖词如此评价张弥曼的贡献:“她开创性的工作为水生脊椎动物向陆地演化提供了化石证据。”

去巴黎领奖前,鲜有出现在公众视野的张弥曼接受了新华社记者专访。

眼前的张弥曼看起来像一位慈祥的祖母,轻声细语,一身蓝色的套头毛衣、布裤和披肩,衬得她皮肤白皙,几乎看不到长期野外工作的沧桑。

提到获奖,这位当今世界备受推崇的古鱼类学家说:“获奖当然高兴,是巨大的鼓励,但觉得自己还够不上。”

与古鱼类研究结缘

在颁奖致辞中,张弥曼风趣地形容自己和古鱼类研究是“包办婚姻”,也就是中国俗话说的“先结婚、后恋爱”。

1936年,张弥曼出生于南京。17岁时,张弥曼响应新中国“地质报国”的号召,考入北京地质学院。大二的时候,她被送到莫斯科大学学习古生物学。但是,她对于学哪类古生物无所适从。

“学鱼!”当时在苏联访问的鱼类学家伍献文先生建议。在伍先生的建议下,张弥曼开始了对鱼化石的研究。

1960年,张弥曼回国,进入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工作,开始了她的寻“鱼”生涯。年轻的张弥曼,每年约有三个月,都随地质勘探队在荒野采集化石。

那时,野外勘探基本靠腿,一天步行20公里是家常便饭,很多时候只能投宿老乡家,或在村里祠堂的戏台上过夜。忍饥挨饿对地质队员们来说也是常有的事。有次,队里发了一斤米饭,一斤烙饼,张弥曼竟就着酱豆腐一扫而光,创下“个人纪录”。

回想起这些,张弥曼眼中绽放快乐的光彩,“野外勘探是基本功,再远我也能走下来,而且不比任何人慢。”

为纪念“媒人”伍献文先生,2008年,张弥曼将在柴达木盆地发现的一种奇特鱼化石命名为“伍氏献文鱼”。

“不睡觉”的中国女人

大约在3.8亿年前,肉鳍鱼类登上陆地,演化出包括人类在内的四足动物。但哪一种肉鳍鱼类,才是人和鱼的最近共同祖先呢?数百年间,这个“谜”在古生物学界悬而未决。

1980年张弥曼访学瑞典自然历史博物馆时,学会一种技术——在没有CT扫描技术的当时,也能把鱼化石还原成等比例放大的标本,看清楚它内部的结构、神经和血管路线。

张弥曼还原的是云南曲靖的杨氏鱼。它的颅骨化石只有2.8厘米长,张弥曼需要先磨掉极微小的一块,在显微镜下画出切面图,直到整块化石完全磨完为止。这项工作极为精密、耗时,但她决心用最短的时间完成。

渐渐地,博物馆里的人都知道这个中国女人“不睡觉”。于是,有人给她搬来躺椅;有人在她桌上放一束鲜花,以表敬意。就这样,她仅用两年完成了这项研究。

内鼻孔是鱼类“登陆”时学会呼吸的关键构造。按瑞典学派的观点,杨氏鱼应有一对内鼻孔,头颅分成前后两半,由一个颅中关节连接。张弥曼做这个鱼标本时,既没找到内鼻孔,也没找到颅中关节。由于她的工作无可挑剔,人们开始对内鼻孔的起源、乃至四足动物的起源有了各种新的认识。

后来,她用更多证据动摇了瑞典学派的权威,认为杨氏鱼和奇异鱼都是一种原始的肺鱼,在国际古生物界激起轩然大波。但张弥曼说:“真理不辩不明,从不后悔这么做。”

抽掉“踏脚板”

张弥曼的丈夫是她莫斯科大学的同学,学物理,回国后去了戈壁滩,进行原子弹和氢弹研究。女儿出生一个月,张弥曼就送她去了上海外婆家。从此,一家三口分隔三地多年。女儿十岁时,才回到她的身边。

“我们这一代人,自己的事情都是可以牺牲的。”她说,不管是科学研究,还是工作都抱着一颗“公心”。

张弥曼在科研中是有勇气抽掉自己“踏脚板”的人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她把炙手可热的“金矿”——泥盆纪鱼类研究,移交给了年轻人,转而研究很多人不屑的新生代鲤科鱼类化石。她说:“年轻人做的比我好。”

而鲤科鱼类化石分布广、比较常见,短时间内很难发表高质量论文。张弥曼坦言:“我不是没有思想斗争。但是没有寂寞、枯燥的基础工作,怎么会有真正的大发现?!这一块再不做,中国就赶不上了。”

鱼类分布严格受水系格局的限制,因此,新生代鱼化石研究可揭示诸如古气候、古水系格局、古高度等古环境因素,协助重建地球变化的历史。近年,张弥曼和同事们在青藏高原上发现了丰富、保存精良的新生代鱼化石,将有助于揭开这一地区“演化进行时”的历史。比如伍氏献文鱼,其全身极度增粗的骨骼,可能是随着水中钙盐浓度升高而逐渐变化的。

“今天我们说高原干旱化的故事,还有什么比它更生动呢?”82岁的张弥曼说着,目光炯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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